对我来说，年，是妈妈的味道。
自从离开山村到城里读书，看的风景多了，也吃过很多地方的美味，但最怀念的还是妈妈亲自下厨的味道。尤其对在外打拼的年轻人来说，妈妈的味道总有一种奇妙的治愈力量，可以化解工作中的一切辛苦与委屈。
都说，父母在哪儿，家就在哪儿；家在哪儿，年就在哪儿。新年将至，在外打拼的人个个归心似箭。毕业后，我留在重庆工作，每到放假总是迫不及待赶回老家。但自从成家有了孩子，已经三年多没回家，别提有多想念远在山村的父母了。
那是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年末，通往达县（现达州）的火车终于可以在沙坪坝站停靠，再也不用清晨八早坐汽车到菜园坝去赶乘那一路“哐当哐当”的绿皮火车了。乘车当天，我们一家三口早早到了车站候车室，生怕赶掉车。当火车一进站，人们蜂拥往站台奔去，不一会儿，车门口、窗台下就人头攒动，喧声鼎沸。因为那时每天到达县只有一班车，回家的人太多，如果带着孩子和包在短暂的几分钟根本就挤不上车，即使有车票，上不了车就回不了家，于是大多数人都是准备从车窗口爬上去。当车门打开的那一刹那，那些身强力壮的拼命往车里冲去，准备接应窗口下的家人。我们也是如此，当孩子他爸出现在窗口，我立马把女儿和包塞进去，然后，迅速跑到车门口抓住前面人的衣服，依靠后面人群的推拥上了车，直到那时，悬着的心才落下来，终于可以回家了。尽管一路上只能站着，但也觉十分幸运、幸福。
离过年还有两天，几年没回家的二妹也带着四岁的儿子从福州回来了；在达县工作的大弟和弟媳回来了；毕业分到西昌工作半年的二弟也回来了，在本地上学的弟弟妹妹们早就期盼着外地的哥哥姐姐回来过年了。几年不曾见面的兄弟姐妹欢聚春节，真是太难得了。父母虽老了不少，但看到儿女们一个个能回家团聚，自然是喜不自禁。
年三十早上，按当地习俗吃汤圆，寓意团团圆圆。天刚亮，妈妈就起来把汤圆面搓揉好，我和妹妹帮着团汤圆。汤圆馅是妈妈将炒香的黑芝麻和花生捣碎，加上甘蔗红糖和猪油做成的，闻着都香，吃起来更是软糯香甜，口齿留香，令人回味。
吃罢早饭，妈妈就开始忙着张罗中午的饭菜，我和妹妹打下手。快到十二点了，父亲和弟弟在地坝边的树上挂上一挂鞭炮，说是告知逝去的亲人们“过年了”。“炮竹声声除旧岁，总把新桃换旧符”，弟妹们也在门上贴好了春联，喜气洋洋迎新年。等“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过，我们就把妈妈一整个上午准备好的各种菜肴端上桌。红亮喷香的腊排骨、炸得金黄的酥肉、酸香四溢的粉蒸肉、红白相间的腊肉与嫩绿的油菜苔相伴、喷香的腊猪脚+香菇炖鸡汤、又大又圆的红糖麻团、凉拌的粉丝黄豆芽，以及几样嫩绿的蔬菜，再加一盘泡萝卜，把偌大一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两个小家伙围在桌边，高兴得直拍手：“哇！好多好吃的呀。”
过年，那是儿时最期盼最高兴的日子，也是农村人一年盼到头最幸福的日子。尤其是改革开放几年来，人民的生活水平有了显著的提升，年夜饭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当一家老小十几个人围坐一张大方桌后，随着父亲一声“过年好”，大家一齐端着舀上鸡汤的碗，先敬过爸爸妈妈，然后，兄弟姐妹相互祝愿，两个小家伙也学着大人的样子，端着小碗祝外公外婆“新年快乐，健康长寿！”又祝舅舅舅妈、姨妈姨爹“新年快乐！”席间，祝福声、欢笑声，此起彼伏，欢声笑语荡漾在屋子上空，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年迈的父母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那一刻，久违的亲情令我动容，觉得好温馨！好幸福！
一家人围坐一起，津津有味地吃着地道的家乡味。鸡是自家养的，猪是自家喂的，菜是地里种的，纯粹的绿色食品，是城里人根本吃不到的的食材。再加上妈妈以乡村独特的方法精心烹饪，那味道，只要尝上一口，就再也忘不了了。比方说，妈妈的拿手好菜---粉蒸肉吧。杀年猪时将三线肉切片，用自酿的醪糟腌制，再加上大米、花椒和炒香的黄豆磨成粉、放上盐巴，拌匀装坛，密封十天半月取出，垫上芋头或红苕蒸熟，就是一道诱人的年菜。乍一看去，三指来宽的大肉足让你望而生畏，然而入口后却肥而不腻，那酸香的味道顿时令你胃口大开，忍不住吃了一块又一块。再说妈妈做的腊肉炒油菜苔，看似平淡无奇，但它可是下饭的绝佳品。黄桑桑的腊肉是用柏树枝和柑桔壳慢慢熏干的，蒸煮熟后，切上一碗红白相间的腊肉，下锅爆油，加少许黄豆制作的干豆豉、绿绿的土油菜苔、姜片、蒜苗再炒，起锅装盘，那味道会令你想念八辈子！两个小家伙什么也不稀罕，只喜欢油菜苔拌着白米饭，吃得好香。饭后，女儿拉着外婆的手，说：“外婆，明天我还要吃”。“要得，要得。”年近花甲的妈妈心里乐开了花。
年复一年，年去年来，吃的一年比一年更丰盛，更高级，但总也找不回曾经的味道了，难怪女儿说：“妈妈，这么多好吃的喝的，怎么就吃不出小时候去外婆家过年的那个味道啊？”女儿的一句话引起我内心的共鸣。是啊，这鸡汤无论怎么熬也还是清汤寡水的，再也没有了妈妈熬的鸡汤那样的黄亮清香；这腊肉虽然也是红白相间的五花肉，可总觉得吃起来少了点什么......
城市的夜灯，一如既往地闪烁；宝马香车，灯红酒绿。万千滋味中，妈妈们的味道已随着她们的远去而消散在夜空。但对妈妈的记忆和情感，和年菜的味道一起深深地留在心底。
年，妈妈的味道。好怀念！
叶武琼
2024年春节于重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