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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泉映月》随想录
2017年04月14日 揭臣相  原创   (点击: )

欣赏音乐名曲,要想真正获得美的享受,并进而产生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是,你必须放下一切杂念,静下心来,让内心跟着乐曲的旋律一起流淌和跳跃,同时,随着乐曲的演进,你的眼前必须要有画面,脑海中要有意境。这样,你的灵魂就会不由自主地被紧紧抓住,思绪也会随着乐曲旋律的变化而跌宕起伏,从而给你带来无尽的美的艺术享受。

最近,我在网上再一次倾情聆听了阿炳的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它给我带来的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和冲击力是退休以前不曾有过的。本来,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我早已听过多次,记得第一次听这首二胡独奏曲,还是在我十五六岁的少年时期,那时我还在农村老家,一天晚上从收音机里听到了这首《二泉映月》独奏曲,当时只觉得听后很压抑,感觉很悲凉凄惨,但由于对作者的身世背景缺乏更深刻的了解,也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来。参加工作后,随着阅历的增长,特别是随着对瞎子阿炳颠沛流离的悲苦身世逐步深入的了解,对他的作品《二泉映月》的理解也逐渐有了更多的体会和感受。

《二泉映月》的作者华彦钧,小名阿炳。阿炳历经坎坷,一生颠沛流离,甚为凄苦。清光绪十九年(1893817日)阿炳出生在无锡雷尊殿旁“一和山房”,其父华清和当时为无锡城中三清殿道观雷尊殿的当家道士,擅长道教音乐。华彦钧4岁时丧母,由同族婶母抚养。8岁随父在雷尊殿当小道士。开始在私塾读了3年书,后跟随父亲学习鼓、笛、二胡、琵琶等乐器。12岁已能演奏多种乐器,并经常参加拜忏、诵经、奏乐等活动。18岁时已被无锡道教音乐界誉为演奏能手。25岁时阿炳的父亲不幸离世,阿炳则继为雷尊殿的当家道士,34岁时阿炳因染病导致双目失明。为谋生计,他身背二胡,走上街头,自编自唱,说唱新闻,沦为街头艺人,靠卖艺求生。40岁时,与一个寡妇组建了家庭。每天下午瞎子阿炳在崇安寺三万昌茶馆门前围场演唱。他敢于切中时弊,抨击社会黑暗,用人们喜闻乐见的说唱形式吸引听众,深得周围市民的喜爱。每天晚上阿炳还走街串巷,手操二胡,边走边拉,声调感人。民国36年,由于常年在凄苦岁月中度过,最终导致阿炳肺病发作,卧床吐血,从此不再上街卖艺,在家以修理胡琴为业,借以艰难度日。1949423日无锡解放,阿炳和他的《二泉映月》等乐曲才获得新生。

《二泉映月》是当年瞎子阿炳在无锡街头流浪过程中时常演奏的曲目,尤其是阿炳常在夜间流浪于蜿蜒小巷时经常拉的催人泪下的乐曲。开始这首二胡独奏曲并没有标题,而把它命名为《二泉映月》,其由来至今学界仍有不同争论。比较通行的说法是,阿炳常在行街穿巷途中信手拉奏,阿炳自己把它称做“自来腔”,主要用来表达阿炳自己的心声,因此他的邻居们也往往把阿炳在夜幕中流淌的这首二胡曲调叫做《依心曲》。解放后,1950年夏天,中央音乐学院师生为了发掘、研究和保存民间音乐,委托杨荫浏教授等人专程到无锡为瞎子阿炳抢救性地录制了《二泉映月》《听松》《寒春风曲》三首二胡曲和《大浪淘沙》《龙船》《昭君出塞》三首琵琶曲。当录到阿炳这首夜间流浪时的著名二胡独奏曲时,联想到无锡著名景点“二泉”,于是与阿炳共同商定而命名为《二泉映月》。

关于“二泉”这个名称的来历,是因为在江苏无锡市的西郊,有江南名山惠泉山,山上的一泓清泉,开凿于公元766年(唐大历年间),原名惠泉。该泉经万千松根蓄存和砂岩涤滤,水质清纯甘冽,被唐代“茶圣”陆羽评为“天下第二泉”。天下第二泉现今是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是锡惠园林文物名胜区内最为著名的景点之一。当年阿炳失明前后常常去此地流连,惠山二泉旁也时常流淌着阿炳那悲凉凄苦的旋律。

1950年夏天,在中央音乐学院杨荫浏教授等人商定下,为这首二胡曲谱取名为《二泉映月》。对此,著名音乐家贺绿汀曾有一个评价,他说:“《二泉映月》这个风雅的名字,其实与他的音乐是矛盾的。与其说音乐描写了二泉映月的风景,不如说是深刻地抒发了瞎子阿炳自己的痛苦身世。”

同为二胡独奏名曲,我听《二泉映月》与听《江河水》的感受是有区别的,虽然这两首二胡名曲都是表现悲剧的美,但《江河水》主要表现的是悲呛的艺术美,体现的是旧社会重压之下的底层妇女对生活绝望的呐喊和无比悲愤的情感宣泄。如果你听《江河水》,在旋律的跌宕起伏的变化之中,你将会从内心感受到犹如雷劈山崩、江河咆哮般的强烈冲击力。所以,《江河水》正是由于这种强烈宣泄特征的情感表现,从而构成了它在我国音乐史上独特的悲剧美的艺术感染力。

但是听《二泉映月》的感受则有所不同。虽然二者都是表现的悲剧的主题,但二者的旋律表现方式有所侧重,如果说《江河水》是通过强烈的情绪宣泄来体现旧社会底层妇女的悲呛和悲愤的艺术美的话,那么,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则是通过娓娓道来的旋律表达,通过情感的缓缓倾诉来表现旧社会流浪艺人那种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悲凉和悲苦生活的艺术美。当你沉下心来,静听阿炳的《二泉映月》,你的思绪将情不自禁地被幽幽琴声中那种悲苦悲凉的情感所紧紧抓住,立刻融入到幽幽琴声所展开的无尽意境之中。

不是吗?你听,当《二泉映月》的引子缓缓拉开时,你仿佛听见的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历史老人发出的一声低沉叹息。随着音乐旋律平缓凄婉的层层推进,不由得把我的思绪拉入到一幅凄美荒凉的月夜景色的画面之中,令我产生无尽的遐想。初冬时分,一轮冷月悬挂当空,四周山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万物沉静,唯有山脚下的一汪冷泉在细细流动。不远处,孤独的农家小院,屋内的我早已沉沉进入梦乡。恍然之间,一阵如泣如诉的幽幽琴声把我从梦中唤醒。我披上衣衫,踮起脚尖,轻轻地打开柴门,慢慢走到门外,只见月光下一个清瘦的老翁,身着薄薄的粗布长衫,端坐在一汪清泉旁的石块上,正全神贯注地通过手中的二胡倾诉他的不幸身世。我轻轻地来到老人身旁,凝心静气聆听琴弦发出的低沉而缓慢的倾诉,通过这直达心灵的琴声,我看到了一个饱经沧桑的历史老人穿过那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流浪岁月,正步履蹒跚地向我走来,那低吟的琴声诉说着人间种种不平,老人那贫瘠而悲苦的飘零岁月犹如画卷一般在我眼前缓缓展开,我的心灵已被紧紧抓住,内心也不时发出阵阵叹息。随着乐曲尾声那刚毅不屈的旋律的推进,老人脸上展示出了犹如经过岁月雕刻刀雕琢出的坚韧与刚毅,此刻,我又仿佛看到了眼前的老人内心那敢于向命运抗争、绝不向命运低头的刚强品格,顿时,满满的敬佩之意从我心底涌出。看看老人,身上单薄的长衫早已被冷冷的晨露裹挟而更显寒意,我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珠,忙趋步向前,将自己的衣衫慢慢地给老人披上。而老人却摇了摇头,轻轻却又倔强地阻止我那微不足道的温暖。只见老人缓缓起身,继续拉着琴弦,踏着青石板,向远处慢慢走去,慢慢走去。月光下,只留下身后那长长的身影在漂移,漂移……渐渐地,整个身影变得模糊,直到被夜色吞没,唯有渐渐远去的那幽幽怨怨的琴声仍在山野回响……我呆呆地站在泉边,任由两行清泪往下流淌,犹如脚下的月夜冷泉奔流不停。此时,万籁俱寂,只听得林下夜莺低吟:“苦,苦,苦!”抬望眼,一行高飞的秋雁引颈高叹:“悲,悲,悲!”

一曲终了,但我的思绪却深陷其中,久久难以自拔。阿炳的一生历经凄风苦雨,是不幸的,但正因为阿炳心里压抑了太多的苦楚和凄凉,需要通过他的琴声向世人不停的倾诉,才使阿炳创作的《二泉映月》成为我国音乐史上的现代《长恨歌》般的不朽名曲,才奠定了阿炳在我国音乐史乃至世界音乐史上的不朽地位。1978年世界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到中国来,听了中央音乐学院的《二泉映月》二胡原曲,不禁黯然泪下,并说道,“听这种音乐有断肠之感,这种音乐应该跪下来听。”小泽征尔的这番话,难道不就是对阿炳的《二泉映月》所散发出的不朽艺术魅力的最好评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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